空行（长诗）

你不一定认识她，但你却从未与她分离

——题记

1、

1960年代，他父亲戴着近视眼镜，被下放原籍“劳动改造”

青藏高原东部，祁连山北麓的石沟村

一块块巨大的石板沉重、坚硬。即使是今天身强力壮的青年

背着都被压弯了腰。还要一次次从山脚下背上陡峭的山坡

多年过去，几百块石头垒起的“忠”字，依然在山上若隐若现

一个人完成这炼狱般的苦行，“简直不可思议！”

他父亲笑着说，“背石板治好了被打伤的腿病！”

松树繁盛的上石沟村，和两水相交的朱岔村

出生在邻县的他们，该选择哪里做血缘的故乡？！

蒲公英热爱并尊重它们的根，但对它并没有依恋

抽掉杂乱琐屑的线头，可供编制的画面大多被丢弃

喜鹊枕头，蕨麻，酸酒瓶，野葡萄

油菜花，清香的菜籽油，油渣搅拌的青稞炒面

土坯，辛辣的萝卜，腥鲜的蘑菇

地瓢儿，枇杷花，背篼，铲子，猪食，苦苦菜

在森林里采集苔藓，捡拾松塔用来烧火做饭

“又黑又大的青稞面馒头！”最后竟然孕育了

“埋在地下千年的铜牦牛”

还有立在地上保一方平安的大佛！

时空背面，是他们的另一个故乡。乡亲们看热闹

说风凉话，贪便宜，忘恩负义

在岔口驿，驿官带领一群人，要拆毁神圣的殿宇

尊者仓央嘉措，“把那千百种功德修来的高贵的头颅”

跪伏在驿官面前，“口放悲声，再三恳求”

才暂时制止驿官造孽。一众乡亲潸然泪下

即使过了三百年，史记上依然泪痕斑斑

回官寨的路上，驿官意外坠马，九窍流血而亡

“有太多事情比死亡更有意义”

“只有束缚，却无法依靠的故乡”

在它的吸附力和你的挣脱力之间，是“一场较量”

说到故乡，几乎无人珍惜。遇到大事，无人有血性

像一堵挺拔的石墙，顶天立地站起来

用英雄的胆识和智慧，拍着自己的胸膛

用洪亮的嗓音为父老乡亲说话

“说到故乡，每个人心里，都是一本烂账”

故乡山神土地，今日具足桑供，虔诚祈请

新鲜的空气，丰沛的雨水，以及充足的阳光

泉水、小溪纯净，土地不被践踏

阳宅免遭涂炭，阴宅无人搅扰

2、

龙卷风，像顶天的魔女穿着长裙，在腾格里沙漠边缘摇曳

随意卷走可见的物品，婀娜而去。这是20世纪70年代的梦

乡村卫生院。伙房烧水的大师傅，面容模糊

每天要用铁灰匣去筛煤渣子，把那尚未燃尽的部分捡回再用

住院部，手术室，太平间。古长城城壕，蓖麻，小学的土路

乡村边缘古老的城墙，外面沙漠有苦豆子，蜥蜴

一望无际的向日葵。砂石地里瓜秧未断的一个个西瓜

清凉的干渠，渠边的钻天杨，夏日里婆娑的树荫

小学语文女老师，批评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这句话竟然成了最早记住的成语

邻村莽撞的少年，用黑铁锻造的九节鞭习武

挥舞中不慎敲断自己母亲的腿。这是乡村常见的一种景象

潜修的道长，擅长小洪拳，制服恶犬的故事传遍四方

初中同学放假时，怀揣二尺长的白蜡木杆子

把曾经欺负他的同学堵在大桥上

复仇画面精彩之处，可惜岁月遗失了下文

河流上的水磨房。土院里的毛驴，拉着石磨在旋转

大木桶里的麸子，鲜香的醋。搪瓷的茶缸子

露天电影。两次被抢去的两顶帽子

一顶是蓝色的确良，一顶是黄色军帽

帽子里垫着鼓鼓囊囊的纱巾。宽大的喇叭裤腿

半高跟的布鞋，军用皮带。劳动布的夹克衫

抽筋舞。书桌被撬偷去的军用书包，装着他父亲刚赠送的辞典

车马店里的马蹄铁，淬火的钉子一点点打入马掌骨

为了行走，生灵们忍受了多少伤疼

他们总是深陷痛苦，如同站在断崖绝壁上一般无助

3、

暮色中隐秘的墙角，站立穿着碎花布鞋的女孩

“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来”。懵懂初生的欲望

逐渐被疼痛代替，“像绷紧的弓一样美丽”，她不停地倒吸气

中药碾子的生铁滚轮，一遍一遍来回滚动，碾压

她说，疼！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熨过

渴的时候，一杯茶水就是甘露

最终滚轮滑到了碾槽外。车前子撒了一地，还有枣仁，桂皮

乡村卫生院，附近的村民经常会有喜事

土炕，红蜡烛，一群人围着闹洞房。这个场景就是一幅画

1970年代的河西走廊，“土门火车站”

质朴，粗野，村民变着法子嬉戏新娘和新郎

是要消除男女最后的羞怯吗？！另一幅画中敞胸哺乳的乡村妇女

粗布包裹着健康的幼畜。赤身裸体的孩子在村里穿梭

在贫穷中茁壮生长。他们缺衣少食，肮脏。但健康

城市男人带女人出行，通常意味着三样东西

丢失的诗集，轮回中擦肩而过的人，一些场景，片段

曾经的气味，火焰，和风暴。诗，酒，和性

他们常常喜欢围观游戏，如果男人赢了，据说会有好戏

但经常都是女人赢，令等待已久的围观者，索然无趣

“米的种子才能长出米来”，他纵情酒色，纸醉金迷

曾经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在欲神眼里

纵情，轻率，吝啬，而又绝情

每次捕食后，只考虑如何离开，不被店家纠缠

不明白鲜花，首饰，衣裙，“是它们在装扮女性”

“不管狮子还是羊，在肉食者的眼里，仅仅是肉”

但“脚走的路是手修的”，万马丛中径直摘下最艳的一朵

待到硝烟散尽，细数家珍。哀嚎遍地，悔恨交加

俘虏的，战死的，失手的，滑走的，以及因之皮肉受伤的

在这星链遍布的夜空下，想起那人人必经的血与火的撕伤

幻想用一块布，裹住自己的双眼。他想要遮蔽什么？！

“要注意又阴暗又悲伤的事物，里面隐藏着最坏的东西”

“我喜欢过她们，但她们比我更喜欢自己”

“她们对自以为是的自己，多少有些上瘾”

“我只会成为她们喜欢自己的一个装点门面的故事”

“是爱提醒了我，除过身体，还有心”

始终明白她，但是不知怎么表述她

他疲惫不堪。好像要瞬间爆破，病入膏肓

她陪着他，每个女性一生中都会有的一次。那么耐心，细致

一直到白云，一个机场的名字，然后深情地驻足，等他离开

“如今她已远走他乡”。留下另一个人无法找回的记忆，心跳，梦

你知道吗，“白马也不是谁想骑就能骑的”

他和她们之间的缘分不可思议。浩瀚的星空中

居然同处一个星球。无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共同沐浴在

同一个太阳的光芒里。上古的祖先或者当今的圣贤

皆是同一颗太阳的子民。甚至月亮都是那一颗古月

还有令人惊奇的北斗七星，至今守护着她们

人们的因缘不可思议，六道之中那么多生灵

只有他和她们，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甚至就在此时，她神奇地读到他，赞叹轮回中因缘的文字

4、

一个男人在机场等飞机，然后换零钱打电话

他观察身边出现的女人

幻想和这些女人发生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最后登机广播唤醒了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候机时候的一些幻觉

不断流失的时间，“就是一种光影蜃楼”

一张票，缓缓打开未知的故事

穿越云层，一半是充满希望的生活

短暂而令人当下愉悦的多巴胺，“色不异空”

一半是长途跋涉到达目的地后，成就感满满的内啡肽，“梦幻泡影”

这全部的旅程，就是将“大量的时间，耗费在

追逐虚幻无意义的事物上”

5、

多年以来，他一直捧着白海螺为自己和别人世俗的事业吹奏传播

他人籍此获得名利，他籍此获得虚假的成就

多少无谓而徒劳的声音！出发时怀揣梦想，激情澎湃

今天伤痕累累，九死一生

他们把世界看成是自家的奶牛

总是想尽方法要压榨出更多的乳汁

“对于所想成为的那个人，已经投入了太多的资本”

说的越来越多，口干舌燥。写的越来越少

日益枯竭的文字，里面已经没有血气

心灵和世俗较量着，持续在生活中盘桓

直到一方胜利，或失败。或是在平衡中互有牺牲

“河里的水从未间断”

睡觉时的梦，和白天的梦没有区别

穷人有贫穷的困扰，富人有富裕的困扰

没有人是快乐的。也没有人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

无论是谁，或拥有什么

“两者同一个来源，都是从你自己的心中生起”

在这儿日落时分，正是那边的日出时刻

那就是要去的地方，你明白吗？！

“当这儿暗无天日的时候，那边正是阳光明媚”

“世俗的事情没有终结的时候”

鸟鸣声传递着真理。水、风、火、森林等

一切的自然声，都如妙音般地回响

寂静山谷里唯一的噪音，是天上的直升机

掠过天际，恍若惊雷

“我不想赢得任何辩论，只想战胜心中的烦恼敌军”

他最神圣的事业，是如同一个幻象

或一场梦那样去工作生活

“如果不能把真理说出

那就沉默好了，但不要撒谎”

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

有时候空白的纸页代表着更多的面向

“我这些年下棋输惨了”

“你跟谁下的？”

“我自己！”

6、

沙尘暴遮天盖地而来，河西走廊，注定和命运有缘的土门

人们在其中挣扎。那无所依靠的、轻浮的物件，已经在空中飞舞

浑浊泥泞的山洪，在从前干涸的河床上汹涌而至

水中许多可疑的物件，有树木，还有抱着树木顺流而下的人

邻村的同学，被公权力的光环照耀后

扭曲了他的面容和气质。“贪欲如盐水，越喝越渴”

他一度威风凛凛，怀揣曾经的稚气。几年过去

各种荒唐的，甚至残忍的、匪夷所思的言行举动

还有一身戾气！最要命的是趋炎附势，“像哈巴狗！”

下台这些年，他在路上行走经常低头贴边，心神不宁

搭档跳河了，上级正在接受审查。世事无常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埋过地雷，何时会爆炸

“能活一天算一天！”这里是名利场

所有人都在为不值得的事物裸奔

“我们还要随时想好措辞，为裸奔找到合适的理由！”

噩梦毫无逻辑。大地只是摇了几下，又摇了几下

它似乎变得异常愤怒。汽油从轿车内爆炸

一股黑烟瞬间弥漫车厢

那踢开车门逃命的，烧伤了脸庞和手臂

从车窗爬出的，鼻子上也有烫伤的气泡

长途巴士，和它内外的行李共同燃烧

像魔鬼的盛宴，很快就吃得只剩下一副黑铁的骨架

王格尔塘，从合作到临夏的路旁，1990年代

我们都是疯子，只是那时还没被诊断出来

“肺疾跟饥饿一起到处肆虐”“人们莫名的恐怖，比瘟疫更危险”

“这个世界不要我了”“这难道是我们最后一代？！”

宽广的热带，中午时候，影子直接落在脚上

在南美洲的南部，一根毛隼之羽，飞出五颜六色的鸟儿

这里居住着喜欢研究花草的小说家

热衷于在家养殖观赏鱼的诗人

他们的午后茶桌上，是价值观相近的朋友

籍此回避刺目的阳光，台风，饥荒

质疑诟病身边的一切，比宽容和接纳更容易

世间的繁华如此脆弱，没有事物经得起追问

“少一点信任，多一点真实”

他从绚丽中接受凋敝，接受美酒和荆棘同时抵达

尝试从迁徙中原谅故乡。从时间的推移中明白真相

如果还找不到一条道路，和他人和谐相处和妥协

就还没有从生生世世轮回的苦难中学到什么

“我们活该要承受各种悲惨的命运！”

7、

当他在人群中刻意尝试禁语，保持沉默时

才发现常有的热闹，暗藏着寂静的空白

那些怕冷场，为了他人短暂开心而因机的话语

给别人带来的究竟是快乐？还是虚伪的应付

原来说话也这么奢侈，需要热心。他累了，想下班了

就此停止一切闲言碎语！他知道天不会塌下来

牛毛从奶油中抽取，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天有自己的动态平衡方式

“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世事无常”

被尾巴摇着的狗，“我生来就是这个脾气”

这根深蒂固的锁链，如同用黄金打造，居然可以随时拿来炫耀

我们喜欢将大象留在家中，到森林中去找寻它的脚印

“哦，这令人充实的无尽的心理探索！”

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下了太多的工夫

“临终的时候，一切都会遗弃！”

舍弃了权利和荣华富贵的王子

走出富丽堂皇的王宫，放弃财色丰盈的生活

他拥有一切，但主动放弃了

很多人毕生追逐他放弃的

同时也深陷在他竭力要摆脱的生老病死激流中

直到在尼莲河畔坐下，饮尽牧女馈赠的乳汁

他听到那不高不低、不急不缓的琴声和窍诀

他没有什么金银可以遗留世人，但是有一个秘方

层层包裹打开，里面写着两个字：菩提

“感恩是对福报的再投资！”

8、

“我病了你们没人问

你们病了我关心一下，你们还嫌烦！”

即使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他们时常会被母亲的唠叨弄得心烦意乱

他抱怨她，指责她，随时流露出怨恨

但他在想，她一生病痛，却一直在关心别人

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那时他将会多么后悔！

母亲忍受了无尽的误解和郁闷，没处发泄

她就那样病着。她的病，大多是情绪郁结所致

是她一生操心，想统治、带领这个家族哺育她理想的辉煌

而心有余力不足的缺憾。是她在贫瘠的年代彻底丢失的安全感

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她想掌控一切，为了他人，但世界无法掌控

食物并不安全。造假的，欺骗的，不热爱自己民族的

不会说母语的，都让母亲不满。她顽固地执持着世俗的喜好

一次次奔波在皮货市场，建材市场，和老板讨价还价

置下了水獭皮，银饰，她满意的装修房屋

但她在没有公厕的市场里憋尿，留下了后半生小腹的疼痛磨难

“说起滋养我们的犏乳牛的养育之恩

没喝过浓酽清茶的人不知道

等到喝过浓酽的清茶，知道奶茶香甜的时候

一直供给我们鲜奶的犏乳牛，那时候不知在哪里了？！

“说起驮载我们的骏马的恩情

没经历长途步行过的人不知道

当人们从长途旅程的辛苦中明白这一点的时候

能够默默负载我们的骏马，那时候又会在哪里呢？！

“说起滋养我们的至尊的父母

我们自己不老的话，不知道父母的大恩

当我们自己老了，明白父母一世苦心的时候

养育我们的恩重如山的父母，那时候又会在哪里呢？！”

“心内不明何必点灯，不孝顺父母你念的什么经”

长者在唱，反复在唱，歌声从此岸传到彼岸

回旋的歌喉中，尖锐的部分被打磨，有些沙哑，有些沧桑

不要说什么建功立业，拯救苍生

能好好孝敬老人安度晚年

同时带孩子平安健康长大

就是世间第一等伟业了！

9、

“我们每日的心，不断被感官之风所扰动”

岁月堆积的各种烦恼，就像一双双臭袜子

你是洗干净穿？扔了？还是要隔三差五拿出来闻一闻

陶醉在悲情的回味中？！

“他开始在否定自我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由于放逸，我们虚度了一生！”

在牛的眼里，再美的鲜花，也不过是一把草。“放着如意宝

另求瓦砾”。渴求我们没有的，想要成为我们所不是的

我们的一生，总是“深深地卡在轮回的痛苦中”

地上跑的车可以有单轮

但在天空飞行的雄鹰必须要强健的双翅

“改变”是时时刻刻唯一不变的事实

敏捷地适应所有的改变。一颗像孩子般的心，开放而好奇

他相信，脚步走到的时候，道路自然呈现

直到一个字都不改了，一首诗就算是完成了

“小说是生起次第，诗歌是圆满次第”

“长诗蕴含生圆二次第，是止观双运”。一首长诗

一次长途跋涉，自驾远行。有时到西伯利亚，白令海峡

有时到好望角，地中海。更多时候，在过去和未来的梦境中穿行

“写作之所以殊胜，是因为写作者从不执著任何情景”

如果我告诉你你的茶已经凉透了

那我其实是在和你说你不要喝了

对你说的话，永远都不会是字面意思

你必须破解出真正的意思

“是从死神手里夺回生命的法轮，是消灭疾病的勇士

是平衡四大五行的支柱，是砍断非时死亡绳索的宝剑

是砸碎病痛的铁锤，是从痛苦的泥潭里拯救众生的铁钩”

细致、周祥而又辽阔的广轨

蕴含了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分分秒秒

以及十方空间的中心与边缘

其中有柴米油盐步向天庭的阶梯

也有五欲之心化为智慧众神的妙舞

色与空在其中变幻互动，手鼓和脚铃的梵音不绝如缕

寂静的国土不可思议，因缘的生灭此起彼伏

当不同肤色的人抬头仰望，看到的竟然是同一片虚空

10、

拴在柱子上的野象，解开桎梏的钢索，驯顺地随缘而行

谁的一生，不像是一个幻象或梦境？！

长寿的天神，土拨鼠，熊，不知昼夜的禅定

沉迷在犹如一片完全清澈的天空

或者刹那间理解一切现象，这些都“不及理解一颗平常心”

一位禅修者，被他自认为“好的念头”所束缚

就像太阳，有时会被乌云遮住，但现在是被白云遮住

想像带来的枷锁，最终要靠想像来解除

正如被火烧伤的，要靠火来治疗

“说得亦是汝心，说不得亦是汝心”

我们疯狂驱策着的生命是多么没有意义

一个浪头过来，很快被后面的浪头淹没

如同一个念头升起，随即就被另一个念头否决

鞋带系的时候唯恐不紧，解的时候唯恐不松

波浪是海洋的活动。在海洋的浩瀚中

波浪随时会自行平静下来，又会随时泛起！

那烂陀的清泉，厚实的鞋掌，虔敬的“嗡啊吽”

祇树给孤独园中流出三条河

一条在人人皆知的行径中缓缓到达彼岸

一条在秘密的誓言中湍急地流向胜境

还有一条，如流星在心中划过，千年的夜空就此被照亮

有两种寻求真理的方式，一种是把屁股坐出老茧

一种是穿破一双双鞋子。“如果你不能消化油盐酱醋的日常生活

籍此呼吸出空性的莲花，那你就白白浪费了红尘的烟火”

藉由明白一日三餐，达到明白所有的事

到最后，在一瞬间，一切事物的真相将会完美呈现

“蛇钻的洞蛇知道”，不要好奇在哪儿可以找到它

“看看你的心便是”“就像把水倒进水里”

“像把奶油捣入奶油”，悲悯，豁达，谨慎，自在

“我们都是被迫生活在人中间的神”

这颗心，就是自心国度尚未登基的国王

是未被自己认出的本尊，“人人都是未来佛！”

火把往下垂的时候，火舌一个劲儿向上烧

放下屠刀，骑牛回家。拔掉电话线，彻底地掩卷休息

“于此业熟之地的世间，念之于心犹如波之于水”

一湾清泉流进心田，向别处流去

这时候心是什么颜色，流向别处的泉水就成了什么颜色

11、

他至少打过三次架。第一次是别人踢了宿舍的门

他本能地冲上去给了对方脸上一拳。他觉得自己被侵犯了

还有一次是在县城酒店的房间里喝酒

和贸然进屋的假冒执法人员发生冲突。走廊上

他飞起一脚，把对方踢得几个趔趄摔倒在地

还有一次在歌城娱乐，同学的妹妹被走道醉酒的客人骚扰

对峙冲突中，他飞起一脚，踢得高大的对方弯腰惨叫

人体最硬的是“脾气”，他怀揣一枚枚铜钱，外圆内方

他喜欢笑着说：打虎，上山！

“让只看到玫瑰花的人，也看看它的刺！”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关心这个世界，思索它的未来

心甘情愿地参与这个世界的噪音、骚动

严肃对待它已经无可救药的荒唐、愚昧”

“知空之人其心正”。“勿谓一事可忽也

须知有身家性命之关系”。在吉祥荟供的日子里

他是一位誓愿满满的勇士。他是梦中不可思议的天神

嫉恶如仇的大力护法，全然彻底奉献于匡扶正义，除暴安良

他想像自己就是肉眼可见或者不可见的伟大众生

拥有菩萨心肠，优雅、自信地游走于世间

同时披挂雷霆万钧，随时以霹雳手段，向一切邪恶势力挑战！

他时常想像她，青春靓丽，颜如秋月，丹唇玉齿

健美，苗条，丰胸细腰，胴体如酥

她三眼仰视。一头黑发覆盖肩背到腰

耳环，项链，骨质的手镯、臂镯、脚镯，腰佩璎珞

祥光普照的她，右手手持金刚钺刀

左手托着的骨钵，“如同一个筐”

一生所有的，和所无的，都可以往里面装！

她以虚空智慧，穿行于三界之中

时间和空间，被她踩在脚下

你见过虚空怕过什么吗？日月在其中运行

风云雷暴在其中来去，昼夜在其中交替

……虚空依旧，广无际涯

一切所谓妖魔的幻变和障碍

最后都成了她心底的庄严和荣光

她随时随地饱含悲悯，直视有缘得遇者的双眼

她发现，每一双眼眸深处，都闪耀着柔和、坚韧的生命之光！

12、

说是空行，其实她背负五毒炽盛的身心走了一路

“如果不能从这一路的仇恨、贪欲和执着中获得解脱

不但辜负了此生无尽的蹉跎，还不知又会在轮回中流转几千年？！”

只有和她走过同样的路

才能认出她心灵世界的蛛丝马迹

虽然同行者越来越少，但她的世界却越来越开阔

“孩子，我们寻了你整整十二年！”

多年后他说起此事依然动容，哽咽着说：

我的家乡不要我，我的爱人不要我，我的朋友不敢要我

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却寻了我这个被彻底抛弃的人整整十二年！！！

性使得身体绽放在季节的花园，爱让灵魂丰沛

死亡，将生命的意义平静地呈现在面前

与死亡作伴的虚空，让一切在其中生出、显现、起舞

这一切又被今天，乃至明天收纳

你是否曾歌颂过那转瞬即逝的美

你是否为时空的转换而倏然心恸

一滴水蕴含大海的秘密

一滴水倒映太阳的光芒

13、

他点燃柏枝桑烟，供上净水、茶、酒。同时供上他心中所能想象

各种世间珍馐美味，奇珍异宝

真实的和想象的供品，妙不可思议地布满地上、空间、天界，无穷无尽

他想象身后站着累世的父母，家人亲朋，和自己有缘的人

轮回中曾经牵绊他，为难、恶意伤害他和家人，给他穿过小鞋

以及诸多因无知而对别人做过各种恶的人

还有无数无量的路人，冤亲债主，孤魂野鬼

他希望借此消除所有人之间的仇恨和埋怨

祈祷天地神灵护持所有和他一样在苦难中挣扎的众生

远离违缘与恶运，脱离贫穷、疾病、痛苦和愚昧

战胜爱恨烦恼、身心不自在、沉溺享乐

乃至死神困扰等生生世世的魔障！

他希望所有人能从世事的束缚中解脱。从它们的种子

以及种子所生起的每样事中解脱！

他祈求世人不受这世上所有事物的束缚！

“让当下的心，在当下如同一轮明月，彻底照澈！”

注：诗句中部分引号内外语句，引用并改编自作者读书笔记。特此向贡献这些文辞的三界圣贤致以感恩致谢，随喜赞叹人类思想智慧丰沛不竭的海洋！

2022年5月17日-6月2日写成，2023年4月8日定稿 海南清水湾